第六章 一心伤痕
林沐妈妈赶紧道谢,并问癔症是个什么病,怎么会有这种病。
我给卓一凡打电话,他说他在学校上自习,我又问他跟谁在一起,他说严纯纯。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嘴上还是不服气地说:“那关我什么事?”
钱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应该是相信了我的话,或者对我话半信半疑,他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了。
郑生接着讲:“我不是男人,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小烨!”郑生非常激动,一直在喊对不起。
“嗯,我知道。自从你开始在我生活里出现,我不知道多说了多少话,你每天唧唧喳喳的把我的说话细胞也调动起来了,不说都不行。不过,有什么话还是很想跟你说,你最近都没来看我,很忙吗?”
我赶紧推门进去,问曹格怎么了。
无论如何,钱总是应该离开我的。
我看他那么平静的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杨听我说完,沉思了一会,最后只是抬头说了句他明白了。
“你叫什么名字?”曹格问。
卓一凡不在家。
周杨看着付清的背影笑了笑,对我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不怕老板的员工呢!”
我跟钱总都转头回答说是。
他一定很痛苦,我真担心会出什么事,于是小心地问曹格:“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我不信!因为我没病,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我到底还是会为了卓一凡冲动。
周杨终于开了那扇门带着林沐出来了。
可是,总是觉得诊所里空洞了不少,就像生活里有个东西一下子被人抽走了,然后造成了极大的缺失感。
虽说兵不厌诈,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使出两回可就骗不到我了。我不在意地往自己位置上走,边走边说:“再装!再装!再装我叫你成真的!”
周杨说完,又看着我笑了笑。
我这么叹着气说郑生还是这样比较好的时候,付清很鄙夷地对我说:“你就是根本治不好人家才找来这样的借口的吧?”
周杨一边写地址一边说:“简单来说就是假想自己怀孕了,然后会根据这个假想的结果延伸出其他的附带的怀孕会有的症状,比如呕吐之类,这种心理疾病不是很常见,治愈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不过她还不是很严重,放心吧!”
我觉得严纯纯话里有话,想了想,问道:“你该不会是为了周杨才跟卓一凡在一起的吧?你以为你跟卓一凡在一起了我就会跟周杨在一起了?”
刚回到家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看,竟是卓一凡打来的。
“有,可是,她死了。”
她叫林沐,23岁,正值好年华,如今,却到我的诊所里来看病。
“是有些不一般,不过,你真的有把握把她治好吗?”
我本想给他打个电话,可是我忍了,我怕我一个电话过去,他就厚着脸皮嬉皮笑脸地又回来了。
周杨笑着回答说:“你误会了,她了解我,我确实吃不完。”
周杨轻微地咳嗽一下,说:“我发现你转移话题的速度不是一般快,在这方面你有超人的能力,你怎么能掩盖住心里的想法,然后波澜不惊地就这么顺畅地把话题给转开了呢?”
袁野在大半夜接到我的电话,完全没有吃惊的口气,倒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问我有什么事。
这是林沐,不是随便可以打发的人。当然,我也没有随便打发过谁,虽然我业务水平达不到标准,但是我的良心水平还是很够标准的。
不过,钱总到底还是憋过来了,他使劲吸了口气,说:“冷艳,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知道,我了解,你不过是想叫我离开你,因为你知道你给不了我什么,但是你以为我离开你我就会跟林沐在一起吗?你怎么这么天真?”
“啊?是吗?那给他放几天假休息一下吧!”
林沐拉着妈妈绕过钱总的车子,头也不会地往前走。
我一边吃饭一边小心猜测,我忽然对他此时在想什么感到好奇,就像好奇他这个人一样。周杨身上还是有很多叫人好奇的东西的。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摇头,说没病。
我哼了一声,说:“小米粥!”
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叫钱总离开我的好时机,这个时候,我的那些最初积累的最现实的世界观一下子被莫名的感性细胞冲淡了。女人总是会感性的,女人总是会凭着感情做事的,不管我曾经多么理智多么现实多么刚强,可是总是会在适当的时候毫无保留地感性一下。这种适当的时候是心里有某种感情滋生的时候。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周杨毫不回避。
付清没理我。
付清转过身对着袁野笑,说:“给她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这一段说完之后,她舒舒服服地起身,说:“还真舒坦了!你这屋里没特异功能吧?”然后就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我等着付清起来骂我呢,可是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我赶紧放下手里的杯子,跑过去,只见付清紧紧闭着眼睛,我着急了,赶紧说:“你没事吧?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怎么……”钱总想问的是“怎么是你”,不过,他没问出来,他看了看女孩的妈妈,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
这个时候,我的想法如此笨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断定周杨觉得到他在我这里待遇不同了。我发现我是一个特别喜欢一厢情愿的人。
“跟你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你除了知道吃饭泡帅哥,你脑子里还能有点上档次的想法吗?你知道什么叫生活吗?你以为生活就是简简单单勾引个男人然后叫他神魂颠倒地从口袋里掏钱出来给你花啊?你个生活白痴!”
我在门外站了站,最后也只好转身离开了。
周杨进门的时候冲我笑了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的角度恰到好处,非常好看。这个男人不知道用这个微笑勾引过多少纯情小女生。
“这是我女儿,你们给看看。”说着,她把女儿往我们跟前推了推。
钱总没有看我,转身就去开车了。
曹格只会一样催眠也是有独特的好处的,这让曹格专心地研究催眠这东西,然后做到精确精细精彩,我想,很多心理医生都不能像曹格那样给人催眠到那种熟练且美妙的程度。
后来我真的把周杨一个人扔下了,然后去了卓一凡那里。
卓一凡刚才说了那样的一句话,我就觉得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了。
我坐了下来,又说:“行了,差不多就行了!赶紧去看看郑生怎么样了!”
付清无奈地转过去对周杨说:“抠门!不过,没跟你要快餐的钱就已经对你不错了。”
诊所里还是陆陆续续地有病人来,不过都是平常小事,甚至有的是家长里短,听来觉得好笑,可是他们就是想找一个能说的地方,说出来了,就什么事也没有的回家了。
严纯纯确实是优雅的,难怪卓一凡如此喜欢她。她现在站在我面前,还是不失风度,就连她站立的姿势也显得她既娇弱又盛气凌人,这是怎么修炼出来的呢?
周杨掩嘴笑了笑,说:“这话里的味道怎么闻着这么不一样啊?”
郑生躺在那里,开始回忆,我看见他的眼球在眼皮底下不断地转动,非常迅速,他应该是在搜寻他的记忆,他的记忆里一定有关于他和小烨的故事。
此时,在林沐面前,我第一想要做的,到底还是让自己舒坦。
我一边记录,一边心虚地听着林沐妈妈的话,半天不回一句。
钱总总是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审视一般地看我的脸色,然后摇摇头说:“面若桃花,春心荡漾!”
钱总看我的态度很是无奈,说:“你没病吧?”
我挂上电话的时候听见付清对袁野说:“我就说了嘛,这个女人最近面若桃花,整天心不在焉,怎么还会有心情跟我们吃饭啊!很难约的!”
郑生一进门就显得很激动,拉着我的手,不断地说:“我想起来了,我刚刚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一些事,啊,一些事!”
“就算是你的也没关系啊,再打掉呗,反正你都叫人家打过一个了,再来一个不是更轻车熟路吗?”
“你有老婆吗?”
我端起杯子喝水,装作没听见周杨的话,问林沐的情况:“林沐到底什么情况?”
我看付清熄火了,自己又笑了,说:“怎么着我也是你老板,你也收敛点!”
不知道为何,我忽然想到了周杨。严纯纯跟周杨,是多么般配的两个人,假如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会是怎样的风景?
我听付清说话的语气,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我觉得她可能就这么往地上一倒,脑子给倒坏了,不然怎么会说像耐我何之类的话,这完全不是她这个泼妇会说的话。
付清依然在床上睡着,这下子安稳了,那张长满刺的嘴再也不用到处抨击了。
“怎么回事?钱总不干了?这个臭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也是狼心狗肺,说撂挑子就撂挑子!真不是个玩意!”付清激动地说。
付清自讨没趣般摇摇摆摆地走了。
“你是后妈吗?这家诊所不是你亲生的啊?”钱总是笑眯眯地问我的。
我一听,钱总这个时候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呢?所有的事都推的一干二净,好像林沐这个人都是跟他没有关系的一样。如果林沐真的是怀孕了,就算这孩子不是钱总的,但是多多少少都会是因为钱总跟她分手的事影响的,无论林沐以后的生活是幸还是不幸,她的人生跟钱总的人生是分不开了。
钱总见我这么瞪着他看,也有些心虚了,赶紧改口说:“我的意思是,那孩子绝对不是我的!”
郑生的情绪越发激动,他紧握的拳头开始抖得厉害,他仍在继续:“她不笑了,她也不哭了,她不说话,她什么都不要,她也不要我了。好多的血,她睡在血里,她死了,死了……”
那晚跟卓一凡的电话打的很开心,或者说貌似很开心,以至于付清和袁野都进来了也不知道。
我总是觉得忐忑不安,好像是谁逼着我做了对不起卓一凡的事,可是我究竟做了什么?我又想不明白。
卓一凡忽然笑了,说:“我没事,我担心的是你。”
“你找我什么事?”严纯纯倒是先开口问了我。
我知道周杨说的是什么,在他面前我故意转话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我还是没接他的话,又问:“林沐到底怎么样?我现在关心的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小米粥?”周杨一本正经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让我看不出真假。
郑生从一开始说话逻辑就显得混乱不清,他看起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然而整体下来又是有规律的,他所说的故事我还是听的明白的。
我吸着凉气站在郑生和曹格面前,我开始明白事情的始末,我想象小烨在那些日子里所经历的煎熬以及郑生现在生不如死的痛苦,忽然发现这世界比我想象的更残忍。为什么当他们的生活没有退路的时候,当他们满怀希望和努力的时候,没有人指引他们?懂得如何选择的人是生活的智者,可是没有选择的人呢?
一切都好。
我真担心他会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被我气得憋过去。
我真想对他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让他好过一点。可是,这个时候我觉得失忆是他最好的结果。人这种自然的个体,天生有着保护自己的本领,明明知道记得的那些事会叫自己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于是就干脆忘记,这样倒可以像钻进沙里的鸵鸟一样心安理得了。
这样的人其实很多,所以,有时候做一个倾听者非常重要。
钱总先是用一种怀疑地眼神看着我,然后二话没说,出门开车去接周杨了。
想到这里,我硬是把认为周杨的笑很好看的想法给压了下去了。
我摆摆手,说:“是我辞的!”
接着我就问林沐的妈妈一些问题。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卓一凡的,他最近真的好了很多,你看他的眼神就会发现,忧郁少了那么多!好了,我进去了,不然,卓一凡还以为我们谈论什么严重的话题呢!”严纯纯说完就进去了。
我一时语塞,觉得自己的想法确实太天真了。最天真的是,这样的问题不应该问严纯纯。
“你……你……”钱总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半天说不出来话。
郑生进入被催眠状态之后,我就走了进去。
我们的是字刚出口,我和钱总就都愣住那里了。
付清还是没理我。
“我就是生活白痴,可是我是情感专家啊。不像你,生活专家,情感白痴!情感白痴可是很严重的,要爱情没爱情,要男人没男人,每当夜深人静,那个空虚寂寞,孤独难耐,哎,可怜哦!”
严纯纯跟我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卓一凡奇怪和担忧的眼神,我对卓一凡笑了笑,说:“没事的,我就跟她说两句话。”
“你开心就好!你知道的,开心对你最重要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倾诉也是很重要的,心里没事了,什么都打开了,也就舒服了。”我用很洪亮的,无所谓的声音对卓一凡说话,就好像卓一凡根本没有跟严纯纯在一起一样,就好像他还会是我的一样。
付清看我这么有力地还击她忽然来了兴致,她总是在发现我有跟她斗嘴的想法的时候适时地拉开攻势,然后跟我一斗到底,不亦乐乎。
他在想什么?
我宁愿躺在床上的是我,然后留付清在外面惶恐,受伤的人似乎永远占着强大的优势。
我提示曹格问郑生问题。
为什么要一切都好?如果卓一凡一切都好,那么我就不能被他需要,如果我这里一切都好,那么钱总就不能被我需要,这样的话,我就没道理跟卓一凡在一起,也没道理把钱总留下。
我有时候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总是把人,不,是把男人,都看得清楚了,这样游戏就不好玩了。事实上我又高估了自己,我能看清楚的,不过是袁野和钱总,因为他们对于我的姿态是低下的,他们是看不清楚我的。而对于周杨和卓一凡那样的男人,我则是看不清楚的,因为对于他们的姿态,我是平视的或者低下的。
那天晚上之后,整整有一周时间我都没有去看卓一凡。
从一坐下,嘴巴就没停过:“哎呦,我这心里憋的难受,我觉得我憋出病来了,这可怎么办啊?我隔壁那户人家,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这么冤枉人?那天他们说他们在门口掉了一百块钱,就一闪身关门的功夫,一百块钱就不见了。他还故意敲我的门,问我刚才是不是开门出去了,我说我没,我说我也没捡到一百块钱。可是他那样子一点不像相信的,后来接连几天,总是听见他开门的时候用他们家的铁门砸我们家的铁门,我们两家的门离的近,能碰到。不过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就以为我拿了他那一百块!哎呦!可憋死我了,又不是一百万一千万,一百块钱,我值当去拿的吗?我也不是那样贪财的人!真是狗眼看人低!……”接下来全是骂人的难听的话了。
怅然若失,常常在那种你非常希望你被需要或者你需要谁的时候出现,这种感觉,比寂寞短暂,但是比寂寞深刻。
“不,不是有病,你的问题不是有病的问题。”周杨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太清楚,又停顿下来,仔细想了想,说,“你的问题是你过于封闭,而且假装自私自利,也许,你确实很坚强或者说,你确实很能干,但是远远没有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坚强这么能干。你很容易排斥一样东西,包括周围的人和事还有情感,你首先采取的方法是排斥,等到发现你排斥的东西对你确实没有危害的时候你才会慢慢去接纳。这都不是正确的乐观的生活态度,长期下去,你会很痛苦,因为你有两个自己,一个是外在的,一个是内在的,这两个自己得不到统一。还有,关于卓一凡,为什么你一开始就是接纳他的,我指在情感上,因为他比你还弱小,所以你潜意识里觉得他不可能伤害你。”
我转头看见袁野用看小偷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奇怪地说:“这里难道不是我家吗?你们真是不客气啊!”
我看也没看钱总,对林沐妈妈说:“我们这有司机,送你们回去!”说完我才看了钱总一眼。
“我叫她挣钱,只有她可以挣很多钱。因为她漂亮!男人们喜欢她,工地上的男人都喜欢她,工地上没有女人!后来每晚她都能挣很多钱。可是,她每晚都在我怀里哭,问什么时候能结束,问有多少钱我们可以离开重新生活……对,我们要离开的。可是钱还没挣够,我说钱还没挣够。”
袁野笑了笑,说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去了:“付清刚才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想给你介绍一些这样的老板认识认识,主要是都有这方面打算的,不过你要是实在没时间那也没办法。”
我看不下去了,转身出门,出门前对曹格说:“唤醒他吧!”
“尽量不要说话!”周杨很认真地说完又继续吃他的饭了。
我不理会他,主要是我没心思理会他。
我不相信地看着医生,我觉得所有的病人在医生眼里都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他看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现在还在喘着热气的付清在他眼里是伤不重的。
我想了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听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应该是林沐的。
我想说,不是我很忙,是你很好,但是没有说出来,还是嘻嘻哈哈地说:“是有点忙啊,以后还是会经常去看你,放心吧,有什么话想说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就好了,你可是我的VIP客户!”
“她自杀了。”
严纯纯笑了,笑的样子很天真,她是天生的纯真模样,可以骗过所有人。她说:“我可没那么伟大。你也不要把所有女人都想的跟你自己似的,我只是选对自己有好处的。再说,你怎么就断定周杨喜欢你?周杨的眼光高着呢!”
“那事谁做?”
我非常痛快地一口气地说完了这几句话。
周杨指了指快餐,说:“吃饭呢!”
林沐还是之前的状态,只是稍稍平静了一点。
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我只想着付清能赶紧醒来,最好在袁野到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然后看见袁野,那样的话,她该会有多么心满意足!
曹格很是无辜地看着我,说:“她一点都不配合!”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他了,如果他不被我需要,那么他就没有留下的意义了。钱总早晚会懂得。
这个女孩就是钱总那个https://m.hetushu.com.com八年的女朋友。
当然不能真的请周杨吃小米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餐,我只是叫付清叫了几份快餐,诊所里的人每人一份,给周杨也叫了一份。
周杨对林沐妈妈说:“不要担心,不是怀孕,确实是心理疾病,等我下一次再跟她聊聊的时候可以确诊,现在看来应该是癔症。还有,因为我是我们医院的特殊工作者,所以我个人还有个工作室,以后你们可以到那里去,我等下写地址给你们,这样方便林沐的治疗。你放心,会好的。”
周杨叹了口气,说:“你非得这样吗?你信我能医得好你吗?”
前几天就遇见了一个40岁左右的妇女,皱着眉头进了我们诊所。
椅背上一颗凸出来足足有八厘米长的铁钉上还有淡淡的血迹。
“怎么死的?”
我把扶着她的手一松,说:“竟然使诈!一看就是沙场上的孬兵!”
人总是在努力地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自己舒坦的理由。
袁野呵呵地搓手说好。
林沐看起来不像是不认识我,她的思维应该都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她会坚持说自己怀孕了呢?所有的医院也没有道理都在这个时候出了误差,难道真有一种怀孕是不能被仪器检测出来的?可是,她怎么会又怀孕了呢?
“吃饭就不可以说话?”我又问。
我拿着登记表问那个女孩话的时候,第一次知道她的姓名,是她母亲回答的,她本人拒绝回答我的问话。
我也不明白,怎么跟周杨有关的东西一到我眼里就非得联想出来点丑陋的东西呢?
林沐妈妈拿了地址又是千恩万谢地才离开。
说完我还是出去了。
“要不是你家我还不来了呢!”袁野用有些哀怨的语气说,“现在除了在你家能见到你之外,哪里还能见得到你啊!”
严纯纯的态度不卑不亢,回答说:“对,我喜欢的是周杨,可是,这也不影响我跟卓一凡恋爱。你也是女人,应该明白,既然自己爱的不接受自己,那为何不找一个爱自己的?我知道,你也喜欢卓一凡,可是他不喜欢你,你该明白,也许,做像我一样的选择对你更好。”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周杨,最后告诉周杨林沐是钱总的前女友,但是中间牵扯到我的那部分被我删除了。
我竟然还能那样无奈地叹口气,其实说到最后,我自己几乎要笑了,我差点撑不下去了,因为钱总被我气的样子实在是很滑稽,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他的眉毛的尾部忽然挑上去了,额头上皱起的皮肤有浅浅的纹路,钱总保养的太好了,你不使劲看,只会觉得他脸变形了,而且是那种平整的变形。
卓一凡听见我的声音,笑了一下,对我说:“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严纯纯,只是,我从来没有真的跟她在一起,所以……不过,恋爱的感觉是很美的,无论跟谁在一起,都是很美的。”
我转头想看看钱总在哪里,这才发现钱总就在门外边站着,皱着眉头看着屋内的情形。
“你指的是跟卓一凡在一起吗?”严纯纯问我。
我不想跟袁野吵,这么吵着好像袁野是我一个失宠的妃子一样。
只是,我那时候并不能这么系统地用理论的知识来解释我的反常行为,我只是任着性子对钱总说:“我……我怎么了我?我就是这样看你的,我瞧不起你,我还乐意看你像条狗一样整天在我屁股后面摇尾乞怜,我心里清楚你喜欢我,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我才这么放肆,有本事你走啊,有多远你走多远,你从此跟我冷艳一刀两断,你别这么窝囊地跟在我身边了,你什么都涂不到,我连手都不会给你牵一下,其他更深的就更别想了。你看着办吧,你跟着我有意义吗?你再跟着,在我眼里,你连个男人都不算啦!”
“我可不想离开我的工作环境,又进了你的工作环境!”
周杨看着我,脸上的笑没有了,半天,才开口说:“不是很好,应该是受过严重的刺|激,我可以确定她得的是癔症,但是她主观的观念强烈,看她貌似怀孕的症状就知道某些刺|激性的东西很深地埋在了她的心里。我跟她谈话,她不是很配合,有些困难。我想,我得先弄清楚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有你吗?”
我记录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忍。
也许,袁野的话是对的,也许只有袁野才知道我真正的样子。袁野说我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似乎是对的,不过袁野也没说对,因为我是那种自己还没走到岸边就已经急着把桥砍断了的人。
我点头说是。
“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呢?”林沐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我。
这可是绝好的机会,我赶紧把郑生拉进屋,叫曹格给催眠。
我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当然还是依然甜甜的,就这么把周杨给哄来了。
我看着她出了门,然后摇摇头说:“这就是生活啊!”
我没想到周杨这么好收买,不过是一星期的饭就把他收买了,这人要是放在战争年代估计也是个汉奸走狗之类的材料。
我仔细想了一想,点点头,说:“对,是我的!”
我一直守着付清,守到半夜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通知袁野。
医生看了我一眼,似乎看清楚了我眼里的疑惑和担忧,但是依然轻描淡写地对我说:“确实伤不重,但是伤到了一根神经,也许,她要睡上几天,放心吧,会好的。”
“冷艳,你狠!”钱总说了这句话,就转身准备出门了。
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两个客人,年龄大一点的应该是妈妈,拉着女儿,小心翼翼地问:“这里是心理诊所吗?”
可是,我没有多想,关于,他为何要担心我。
我发现钱总走了以后,我也就在跟付清耍嘴皮子的时候才会觉得生活还有那么点乐趣。
林沐应该找个专业的人给彻底地检测一下,但是我又不能叫林沐和她妈妈觉得我这里就是忽悠人的,是没有真材实料的,到底怎么做才好呢?
郑生终于开始慢慢地说:“我们是私奔出来的,因为她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都是没有文化的农村人,从小也不喜欢上学,她父母看不起我,说我穷。后来我们就逃了出来,到了这里。我们结婚了。……我们很好,我们在一起了,可是我们很穷。……我们去了一个建筑工地,在那里工作……她跟我在一起,我们一直在一起……可是两三年过去了,我们还是很穷,她怀过孕,可是我们不敢生,因为没钱养孩子。……她很漂亮……有好多人喜欢她,工地上的……”郑生的脸开始扭曲,眉头紧皱,额头开始渗出汗来,拳头紧紧地握着。
郑生醒来之后一直很平静,平静地像个正常人,我想,他多少是明白的,明白自己刚才在过去的记忆里走了一遍,就算他不明白,刚才的痛苦那么真实,那感觉应该还在。
林沐狠狠地瞪着我,说:“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的孩子弄掉,你就是这样想的,没门!”
“郑生。”
付清拖着不阴不阳的长长的调子,得意地对我进行所谓的攻击,她知道我的软肋,尽捡我在意的说。说到最后一句可怜,付清使劲地往椅背上靠着,本来四条腿着地的椅子,她非得坐成金鸡独立的架势。
周杨见我脸色不好,赶紧转换话题,说道:“对了,打算请我吃什么?”
我到底还是冲到了学校去,然后在教室里把严纯纯叫了出来。
“诊所啊,我整天都在诊所!”
付清幽幽地一笑,软软地起身,边起身边张口想说话,最后什么都没说,人还没站稳的时候,又倒了下去。
郑生浑身颤抖不已,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眼角的泪不断地往下流。
付清的那张嘴,我是太了解了,一条毛毛虫到她嘴里都能说成万里长城,我懒得跟她贫,就问袁野:“真的是这样啊?那实在是不好意思,谁叫我最近忙呢!付清你该知道我忙啊,从今以后更要忙了,少了钱总这个帮手了,付清你也得累点了!”
我之所以可以一口气地说完,是因为钱总已经气的脸红脖子粗,嘴巴抖的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沐开始到周杨那边去治疗了,我正好眼不见心不烦,用不着一见到她就觉得自己抬不气头。
周杨一听说我叫他来这里帮忙,哈哈大笑,说:“你的面子就这么重要啊?你不会叫病人直接到我这里来吗?难道以后我就一直要到你那里去?我这里也很忙的,你不要这么自私好不好?”
那女孩面对着我和钱总站着,一言不发,眼睛里却能喷出火来,通红的血丝一时间都充满了她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害怕。
钱总真的没有再来上班,打那天之后就消失了。
付清猛地睁开眼睛,嬉皮笑脸地说:“紧张了吧?也不想想我这什么身体,久经沙场的金刚不坏之身,轻轻一摔能耐我何?”
我见周杨停顿下来了,没有对他的这段话发现任何意见,而是问他:“你研究我多久了?”
我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只听啪嗒一声,金鸡独立的那条腿断了,付清就这么仰天摔到了地上,再往后多那么一寸,这丫头得把头撞墙上。
钱总是做给我看的,他不过是想说,对他来说,林沐只是一个无所谓的人,即使是林沐到了这样的境地,他也依然是无所谓的。
我让付清好好接待下林沐母女,自己找空去给周杨打了个电话。
最后我只好不去看钱总的脸,为了防止自己笑出来。
我冷笑一声,说:“我当然懂,但是你喜欢的是周杨不是吗?上次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为了接近周杨你才接近卓一凡的,现在是怎么回事呢?你也应该知道卓一凡的情况,我不想他再继续被人折磨。”
周杨吃完饭,拿出纸巾擦完嘴巴之后,忽然对我说:“冷艳,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心理也有点问题,不过,你放心,只是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问题。”
郑生接着说:“我们有钱了,越来越有钱了。我对她很好,我爱她,我是爱她的。她哭了,在夜里,她总是哭,我对她好,爱她,她还是哭。我们买房子了,我们准备办一个漂亮的婚礼。我有时候觉得真幸福,可是她哭,她在夜里哭,她哭的时候我觉得一点不幸福。”
这是他的怪癖吗?看起来不像,因为周杨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眼珠子的转动时而迅速,眼神中间分明带着疑问。
我觉得这是我该为林沐牺牲的,同时,这样的牺牲叫我对林沐大大地降低了原先的愧疚感。
付清给袁野端了杯水过来,走过来坐在了我和袁野之间,对我说:“你可真不够朋友,我听袁野说了,他约了你好几次了,连吃饭都不给个面子!你以为人家是要泡你啊,也不看看现在坐在他身边的是谁?人家袁野是好心帮你,给你介绍一些大老板,听说现在给公司的员工进行心理培训是很时髦的活,赚的又多,你还不领情!可怜我们家袁野的一片好心!”
我摇摇头,说:“没听说吗?凡是有某种心理疾病的人,他的另外一种心理承受能力就会变强,所以,林沐也可能是这样的状况吧!”
其实我真正的目的不是去卓一凡那里,而是把周杨一个人扔下,我不能叫他在我面前觉得自己得到了不同的待遇或者地位了,我得让他知道,他对我来说,就是那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钱总见我不理他的时候就会凑上来说:“你可是咱们的头儿,你不能这么萎靡不振,你这样的话,那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啊?曹格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你怎么就这么周扒皮啊?”
我顾不得郑生了,顾不得除了付清以外的所有人,然后慌慌张张地把付清送到了医院。
林沐一直看着钱总,但是一直没有说话。我在记录的空挡抬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在流泪,一点声息也没有,我怕她流泪之后会情绪不稳定,于是赶紧叫付清,说:“先把林沐带去给曹格,试着催眠一下。”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起身说:“我得去看看卓一凡怎么样了。”
“她可不是我员工,她是我祖宗!她不欺负我就好了,我可不敢叫她怕我。不过,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你别动心思。”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自己立马觉得不妥,可是话已经出来了,收不回了。
我摇摇头,说:“他吃不完。”
严纯纯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说:“这需要理由吗?感情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你不懂吗?”
我叫住了钱总,说:“别急着走,等下听听林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至于这么绝情吧?要是那样,我可就又多了一条……”我下面的“看不起你的理由”还没说出来,钱总就放下一句话,甩门出去了。他说:“你放心,我再绝情,也绝情不过你!”
我这才放心。
周杨眉毛一挑,笑了,说:“当然,我可是货真价实的!”
钱总出门之后,我望着那扇门忽然有了很长时间的失落感,我忽然想到钱总真的就这么走了吗?他会真的走吗?如果他走了,如果他真的走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的那么死呢?应该给自己留点余地的。
如果一个人正常的时候比不正常的时候活得更艰难,那还是不要正常了吧!
“她到底怀孕没?”钱总又问。
林沐的妈妈叹了口气,说:“她说自己怀孕了,带她去医院查,医生说根本没怀孕,我这才知道她之前已经打掉过一个孩子,不知道是哪个畜生造的孽。可是,她现在每天跟怀孕的症状一样,呕吐反胃,吃饭的口味也不一样了,腹部还胀,看起来就是一个怀孕的人。我带她去了好几家医院了,中医西医也都看了,都说她根本没怀孕,不但没怀孕,肠胃也一切正常,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些反应。后来有个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因素,叫我带她找心理医生看看,所以我们就来了。”
吃饭的时候周杨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钱总在车里稍稍迟钝了一下,便发动了车子,从林沐面前扬长而去了。
怅然若失,常常在那种你非常希望你被需要或者你需要谁的时候出现,这种感觉,比寂寞短暂,但是比寂寞深刻。
钱总很快就把周杨接来了。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是心里仍旧不舒服。真的做了所谓的心理医生,竟然在意起别人说自己是冒牌的了。
周杨在和林沐谈话的时候,我们都在外面,钱总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我一看就是有话想要问我,于是把钱总叫到了另外一个办公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再说一遍,那不是病,但是那样叫你过得不快乐!”
“她闹了没?”钱总一进办公室就问。
林沐妈妈用一种非常感激的眼神看着我。
付清对周杨很是客气,她是对每个像周杨这样的男人都很客气的。付清订餐的时候讨好周杨般地对我说:“你也不给人家多加两个菜?”
钱总一瞪眼,着急地说:“别胡说啊,自从分手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她要是怀孕关我什么事?”
这样的情况我要是能放心就怪了。
今天的快餐送来的特别快,我跟周杨在一间屋里吃快餐,这种感觉有些怪异。
要不是那天郑生,也就是那个小烨又跑到我的诊所来,我差点忘记问付清接下来的情况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我趁机还添了点油,加了点火。
“我想我还是去看卓一凡吧!”
周杨忽然在我身边说:“看来这个客人不一般,竟然要你亲自出来送。”
“你脑袋叫驴踢了啊!”付清还想往下说呢,看见我两眼瞪着她,不出声了。
那一瞬间,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卓一凡虽说是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但是他其他一切的思考和行为都是正常的,除了他有弃生的心理和有时候不能自控的现象。
曹格摇摇头,说:“他平时忘记的部分要么是很黑暗的,要么是很痛苦的,或者是很美好的,都是极致的东西,影响到他今天的生活的东西。现在看来,应该是很痛苦的,这是正常的,不会有事。”
我又看了眼钱总,一下子就来了主意,于是对林沐妈妈说:“我们这里有个医生,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他刚刚正好出去了,我这就叫人把他叫回来,开车去接他回来,让他来给她看看,保证很快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话?”我忍不住问道。
我把付清的头抱在怀里的时候才确信那确实是血。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看见了付清头下隐隐的血色。
我轻巧地打断钱总的话,说:“没有啊!我没有想过你还会跟林沐在一起,我也没有骗你,我干嘛骗你?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我的个性你应该知道,我心里认为你是黑的,我就绝对不会说出白的来。你该了解我!我是实在受够了你给我泡的那些咖啡,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但是你总是隔三差五地给我泡摩卡,为什么?我每天当白开水去喝那些咖啡,觉得你真没用,连讨好人都不会。哎!”
“就这一次!行行好,你要是来了,我请你吃饭,吃一周的饭。”我捏着嗓音,用我自认为还够甜美的声音对周杨说话。
“这个不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吧!”
我对钱总说:“去把周杨接来,快去吧!”
“为什么?你们发生了什么?全部讲给我听。”
“没事,时间是没多少,但是饭总是要吃的,一个人吃也是吃,一群人吃也是吃,那就一群人吃吧,热闹!”我笑呵呵地说,“咱们把付清也带上,这丫头多喜庆啊,又会说话,到时候有多少老板我们拿不下来?”
我一个人在那间屋里待了很久,最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给卓一凡发了条短信,简单地问他状况如何。卓一凡回复说一切都好。
医生刚开始看了看付清,对我说伤不重,然而直到医生抢救工作做完,付清也没有醒来。
要怎么办呢?
“别去了,严纯纯说要和卓一凡谈恋爱。”
曹格轻声安抚了一下,说:“没事,没事,她理解你,放心吧!你对小烨做了什么?”
“我在医院,你赶紧过来一趟!”我说完这句然后说了医院地址,袁野二话没说,说了句你等我就挂了电话。
“我也有问题?你开什么玩笑?”
这个时候,我心里终于有些为林沐的事坦然了,因为我现在这是在全心地为林沐着想,想叫她早日康复,所以我宁愿顶着我自己这个诊所信誉破产的危险。
我没提付清,不是因为我认为提了付清他就不来了,而是,我想让他来得更快些。